作家張日郡╱撰寫
每次遭遇挫敗或痛苦、悲傷之事時,總不自覺想到「相濡以沫」。
「相濡以沫」的典故出自《莊子》,說的是魚兒在泉水乾涸時,會以口沫潤濕彼此,藉此求生,後比喻人處於困境時,會相互救助。
我總在思考重點不在於找到另一條魚兒,而是另一條魚兒所給的,到底是不是我們所要的「沫」?畢竟在日常生活之中,擁有能安慰別人的能力與話語,得以撫平他人或自己的傷痛,真是可遇不可求。而我將這樣的思考,融合在寫作教學之中,我希望學生能體會、認知自己的、不假外求的文字,就有撫慰他人的能力,就因不容易所以需要更多練習,故我讓一班高三生寫信,寫一封「乾涸」之信。
高三正是面臨人生重要轉折的時刻,迷惘、無助、痛苦都是這時期的關鍵詞。他們的困境均會化做文字,以匿名的方式收進信封,再由他們的同學拆開,一一閱讀身旁同儕的諸多難處,然後回一封解憂之信。同時這也是一堂有「國寫」分數紀錄的寫作課,評分準則是安慰能力、文字能力、真心誠意,只是評分者是他們自己。此信不僅訓練文字溫度,也考驗著彼此願意拿多少真心、用怎樣精準的文字訴說生命的疑惑與苦痛?我光想,便覺得他們應該不願意也辦不到吧。
孰不知,真有同學「來真的」,寫也寫真的、回也回真的。分數評比時,有回信的同學得了滿分。給滿分的同學真心覺得自己所受到的痛苦、無助,被另一個擁有類似經歷與感受的人的文字所撫慰了,他頓時覺得自己不再孤單,被拉了一把的感覺。他跟我說:「老師,他不是光說道理,也不是同情,而是同理,這就是你說的相濡以沫吧!」
不是說道理、不是同情,而是同理。
我總覺得將心比心、尊重、包容等已經口號化(作文化)了,如何能落實在日常生活中更為重要。我想藉由寫憂信、解憂信的教學活動之中,傳達給同學的是他們自己的文字本身就有安慰他人的能力,去珍視自己的文字。國寫、作文有分數,但在未來脫離學生生涯後,是否還有考核分數呢?
也許有吧,但那已在看不見的人心裡了。
原文出自《好讀周報》57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