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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賴亦德】
●做研究別無他法 不斷提問是原則
無論是什麼研究主題，在發想的過程中，我所作的一切其實只是在這個主題上繼續追問而已。
是的，就這麼簡單，毫無祕密可言。
這件事情，各位同學想必從小就會了。我們小時候哪個不曾連番提問，問到家長舉手投降？身為小朋友如果都能夠這樣自在發問，長大了沒有道理做不到，頂多只是顧及面子，怕問的問題被旁人嫌蠢所以不敢開口，如此而已。
不過，小朋友因為年紀小且經歷不足，問題經常圍繞在「什麼是」還有「為什麼」上頭，但既然各位已經是中學生了，發問的問題可以更多元均衡一點。至於要怎麼多元均衡呢？那就得先了解一下，問題的種類有哪些。
●提問包含6W1H 均衡使用是重點
我們隨口而出的問題，基本上不脫詢問人事時地物、原因、程度和過程，在中文裡能以「何人」、「何事」、「何時」、「何地」、「何者」、「何故」和「如何」等有「何」的方式來敘述，因此常稱作「問題六何」（或七何）。以英文來看，這些問題則是用Who、What、Where、When、Which、Whether、Why、How來開頭，因此也被稱作7W1H，或者把Which和Whether合併、甚至把這兩者都包進What裡面，因而稱作6W1H或5W1H。
總之，問題也就這幾大類而已，一點都不複雜，各位同學想必駕輕就熟，剩下的就是怎麼均衡使用，不要像小朋友一樣偏重「為何」（Why&What）而已。
我們以上一篇的自然捲為例，拆解看看那些問題到底屬於何者。
●誰有自然捲 Who的問題 怎算自然捲 How的類別
我的第一個問題是「同儕中自然捲的比例有多少」，這是個「誰有自然捲」和「自然捲和直髮何者多」的問題，屬於Who、Which和How（問程度）的類別，這個問題要找到答案很簡單，去調查就好。調查的同儕範圍越大，不難想見調查需要的時間和心力就越大，當同儕範圍大到一個程度，區分生理性別並各自計算比例也就理所當然。
接著往下想，我們很快發現需要定義「自然捲」，因為頭髮從直到捲之間並非二元如直線與彈簧、而是個漸變光譜。所以，這個問題就從「天生頭髮不直就是自然捲」進入到「天生頭髮不直到怎樣的程度算是自然捲」，也就是How的類別。無論是沿用過去好用的自然捲定義或是發展自己的定義，這個問題總之得先解決，不然調查難以進行。
接下來，拿著自然捲定義去判斷各個同學的自然捲，如果想要進一步比對同學自認自然捲與否和定義判定結果的差異，那問題大概就是「你的頭髮是不是自然捲」、並且進一步提問「你說是自然捲，對於我的自然捲定義是否同意」，因此屬於Whether以及How的類別。要是還順便問了「你對自己的髮質髮型或外貌的滿意度」，那也是個How的問題，要是為此比對滿意度和自然捲與否的關係，就又進入了Whether（是否有關）和How（多大程度關聯）的類別。
至於後面問到自然捲跟直髮到底有什麼差異，不管是髮色、直徑、硬度、韌度、彈性、截面形狀、甚至組成成分等各種想得到的髮質特徵，可說都是在問What和How的問題，需要不同的工具、技術和知識才能得到答案。還有最後一個「自然捲與否和髮型有關聯嗎」這個問題，也是屬於Whether以及How的類別。
●6W1H輪番上陣 實作之路就在眼前
這樣看起來，好像我的髮型發想主題裡面只有Who、What、Whether和How，其他的W都還沒用上。其實要用上其他的W也不難，如果好奇的是不同學校間的自然捲比例差異，那必定會用上Where；如果想要知道同學在幾歲時候開始變成自然捲，或者是認為自然捲會隨著季節而變，那就用上了When；若是如前述探討自然捲跟直髮間的差異時發現了造成自然捲的關鍵因素，那麼也就變相的從答案回頭生出了Why的問題，而且這個問題還不只是「自然捲是因為遺傳造成的」如此說了等於沒說的原因。
說到這裡，各位同學應該可以體會追問並不難，也不過就是這幾個W和H不斷地派上用場而已。如果你已經有了好奇的主題卻一時想不到怎麼生成題目，不妨就讓這6W1H輪番上陣將你的主題錘鍊一番，應該就可以慢慢看到能夠著手查找資料和進行實作的路線了。
●跨領域已成趨勢 會提問不可或缺
前面花了好些篇幅示範，如何從一個稀鬆平常的「自然捲」，藉由好奇心產生各式各樣的疑問，並且說明了疑問的類型也不過就是6W1H，絕對是中學生能夠輕而易舉掌握的程度。
也許同學們會覺得我從自然捲產生的提問好像傾向理科思維，看起來對捲髮的物理性質、性別差異、生物機制等科學現象比較感興趣，但別忘了在我的示範裡也包括了不同地區的自然捲比例、自然捲與髮型或頭髮長度的關聯，乃至於自然捲和自己對髮型或外貌滿意度的關聯這樣偏向空間地理、人類行為和心理相關議題的疑問。
我想強調，不管各位自認是文科腦或是理科腦，以後打算要走文史哲商傳或理工生醫農領域，到頭來都一樣需要好奇心以及提問的能力，才能在自己喜歡的領域裡面不斷鑽研下去、探究前人未竟的知識領域，尤其到了研究所更是如此。而所謂傾向文史哲商傳的文科腦或傾向理工生醫農的理科腦，也不過只是各自對不同的特定知識領域有所偏好而已，在這個議題日漸複雜、鼓勵跨領域交流合作的時代，所謂文科理科之間的界線其實已經變得模糊。因此，各位同學千萬不要自認為是文科腦或理科腦，就覺得6W1H跟自己無關或跟別人無關，這個提問的能力其實不管在什麼領域都是重要的。
空口說白話沒意思，讓我同樣以自然捲這件事，試著用所謂文科腦的角度來提問。
●從文史談自然捲 可問起源及評價
在中文史料裡，自然捲的描述最早可以追溯到什麼時候？自然捲這個特徵是怎麼描述的？根據不同時代的史料，當時社會對自然捲的評價如何？史料中男性和女性自然捲的描述內容、描述頻率和評價有差別嗎？
當然，如果不喜歡這樣縱貫歷史的題目，那也可以走橫向路線，以特定朝代如唐代的仕女圖像和記載，研究自然捲在當時仕女相關史料的蛛絲馬跡：仕女們對自然捲的觀感如何？是否為自然捲所苦？如果自然捲是個缺點，唐代仕女們又怎麼解決它？
不過，如果對這樣縱貫或橫向的題目都沒有興趣，那也可以針對特定的歷史人物考究一番，例如三國時代的張飛在各個史料和小說文本裡面的描述是否一致，根據這些描述張飛到底有沒有自然捲？自然捲的機會有多高？如果史料和小說文本之間有所出入，還可以進一步去考據關於張飛的自然捲描述在史料與小說文本間隨著時代有什麼樣的演變。又假如對自然捲在中文裡面的描述有興趣，那也可以把頭髮甚至鬍鬚相關的中文字都找出來，一一檢視各自的意思再對照史料文字圖像確認無誤，然後推敲其中有哪些跟自然捲有關。
以上同樣以自然捲這個常見現象出發，簡單的從所謂文科腦的角度提出一些可以探究的疑問。別忘了這還只是中文史料裡面可以做的事情，如果同學對其他語言和地區的歷史有興趣，當然也可以把上面所有的疑問在英文或法文中依樣畫葫蘆，甚至提出如「莎士比亞劇本裡的自然捲和髮型描述以及與角色和人物善惡的關聯」這樣的題目。
就算對歷史、文學和語言沒有興趣，而對商業、傳播和設計領域有偏好，那麼到圖書館拿本老牌的妝髮雜誌，認真統計從第一期開始到最新一期封面人物的髮型捲直、長短、顏色深淺、瀏海有無等特徵，再看看這些特徵隨著年代的變化有沒有什麼有趣的趨勢，並試著以流行文化角度、美髮工具技術的發展和演變、甚至是景氣循環等角度去歸納原因，也是個商業傳播設計方向可以嘗試的探究主題。
●積極提問錘鍊主題 任何研究精采可期
說了這麼多，我真心希望各位了解，無論你有興趣的是哪個領域的知識或事物，好奇心和提問的能力都是不可或缺的基礎。同學們或許以為文科因為沒有辦法做實驗所以跟探究實作無關，但我認為文科研究中搜尋資料、爬梳史料、判斷資料可信度、從龐大的資料中統整歸納出清晰的理路和重點、甚至提出前所未有的論點和發現，其實就跟理科的資料收集、提出假說並進行實驗求證沒兩樣。如果同學自認是文科的路線，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你的探究與實作或許比較沒有實作的機會，但是從自己有興趣的事物出發，積極提問錘鍊出好的主題以進行專題研究，最後用小論文的形式呈現前所未有的結果，一樣會很精采。（系列二）
●作者為台灣大學科學教育發展中心執行長
【2023-05-08/聯合報/R06.07版/好讀周報動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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