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寫作教室講師 呂倩如老師╱撰寫】
在貶謫文學中,有一種令人激賞的精神,是受貶文人不陷溺於挫折泥淖,他們破除了一般人遭難而低迷不前的窘況,確立自己的核心,寫入文章成為不朽經典。其中一種書寫模式即是──提升格局,找到脫俗價值。
說是書寫模式,其實也是作者處事思維的展現。蘇轍在〈黃州快哉亭記〉中,借用宋玉〈風賦〉的典故,延伸「風無雄雌之異,而人有遇不遇之變」的道理,意思是同一陣風吹而來,本質理當一樣,但人因為得志或不得志的境遇,感受到的憂愁喜樂便不相同。這個影響的變因在於人,與風並不相干。由於這個啟發,蘇轍順勢指出「士生於世,使其中不自得,將何往而非病?」的心理,一般人面對困逆,心境無法開闊,即使面對「連山絕壑,長林古木,振之以清風,照之以明月」的美景,仍舊只有「悲傷憔悴而不能勝者」的哀愁。
欲跳脫框架,蘇轍挖掘了自身的心念是「使其中坦然,不以物傷性,將何適而非快?」一身坦蕩行遍天下,心不為外物動搖,展現了過人的超脫瀟灑。
再觀范仲淹的〈岳陽樓記〉,此篇更善用布局突顯自己的觀點卓絕。文章起初談了范仲淹受好友滕子京所託的作記原由、點出地理位置特色,接著介紹了岳陽樓所見的洞庭湖景:雨天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晴天春和景明,波瀾不驚。工整鋪展的文句至此,點出了一般的騷人往往都是因雨而悲、因晴而喜。
情隨境遷本是常情,但范仲淹偏不在這一般高度,他再翻出古仁人志士的態度──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背後的核心思考,是更拉高視野,專注在自己追求的恆常價值,而「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就是實踐價值的方式。換個角度想,就是穩定自身,將力量回歸於己,如此便展現獨樹一格且更高遠的理想。
並非在人生路上跌的坑夠深,就能產出千古名篇,而是走過置之死地的心境,轉個念頭提升了格局,將重生的力量寫在文章中,那些貶謫文人超越了俗世價值的限制,更超越個人生命的軌跡!
【2023-08-28/聯合報/R15版/好讀周報萬象力】